2018年7月25日星期三

《梦见紫蝶》

我也很想写诗,但没有写诗的天赋,只能在有限的词汇里,堆砌诗国的堡垒,偶尔的诗意起伏,足以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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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对周梦蝶一无所知。

“我选择,早睡,早起,早出,早归。我选择,冷粥、破砚、晴窗。”

我在礼堂坐着,等待周梦蝶纪录片的播放,吵杂人群也无损我一人赴约的雅兴,比较困扰的是,年龄的增长不会自动养成少说废话的礼貌。电灯关上的漆黑,紫色蝴蝶降落凡间,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未知国度的开启。

我小声呢喃荧幕上的字眼,化城再来人,多么虚无渺茫的字眼啊。听到隔壁观众解释,才得知这名源自佛教经文,化城为幻化之城,再来人则指乘愿再来之人,还是周梦蝶的一首诗呢。而此片以周梦蝶的日常作息开始,见他天还没亮就起床,缓慢有条理地穿上紫衣系好鞋带,出门买报纸后在家缓慢阅读,慢条斯理地吃早餐,磨墨写字,正常不过的日常作息,谁能够想到眼前这位老人是一位伟大诗人?世事奇妙在于,我们的认知流于表面,单凭一面之缘认识他人过于武断,每个人都是那么平凡,却不平凡。

远道而来的傅月庵,一连跑了好几场的座谈会,今天来到马大中文系礼堂聊聊周梦蝶,今天是来说八卦的,他打趣道。周梦蝶是台湾文化不可或缺的一片风景,流传于世的诗词多不胜数,余光中曾说,周梦蝶写诗像炼石补天,补心中的遗憾,在纪录片里读了周梦蝶的一些诗句,我确实感受到他的诗是一种生命的能量,拥有极强的感染力,或许这也关系到他的经历非凡的缘故,才能写出非凡诗词。

“昨夜,我又梦见我,赤裸裸地跌坐在负雪的山峰上。”

聆听着周梦蝶亲自朗诵的《孤独国》录音,别于一贯朗诵诗歌的高昂清晰,河南口音的朗诵多了一份沉重,更能体会诗人灵魂深处的孤独,但孤独应是怎样的姿态?现代人常说自己孤独,不外乎身边没人相伴,而周梦蝶在武昌街摆卖书籍几十年,每天只要赚取馒头的收入就心满意足,身边不乏陪他聊天的人,常有人邀他去明星咖啡馆喝咖啡,晚上去庙里听经,但依然给人一种孤独的感觉。或许孤独也是一种豁达,对世事变迁看淡一些,逐渐看透生活轮廓,而这只能独自一人面对。

傅月庵并没为听众讲解《孤独国》的意境,表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欣赏角度,随着播放外国音乐家以这诗为灵感的演奏曲,语言的限制无法阻挡诗的魅力,演奏家深入挖掘内心的孤独寂寥,化作让我坐立不安的曲调,分不清乐器还是歌喉在宣泄不满,我知道这是生命歇斯底里的姿态,听见诗人灵魂深处的呐喊。

没有人该为任何人辩护,在乎你如何看待,是我在这讲座会里体会最深刻的。有者向傅月庵提问,为何周梦蝶崇尚缓慢生活,过马路却是急性子,似乎有矛盾之意。我闻言后一阵苦笑,人已经不在人世间,别人的辩护不过是强把自己的想象加诸在死人身上,讨论下来一点意思也没。我暗发牢骚,周梦蝶才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他,若真在乎就不会有我们认识的周梦蝶了——但也不过是我的自说自话。

讲座结束后我买了一本周梦蝶诗集,甚少读诗当晚却读了一大半,没几天就读完整本诗集,回绕在心中的是《约会》一诗,“总是先我一步到达约会的地点,总是我的思念尚未成熟为语言 ,他已及时将我的语言,还原为他的思念 ”,读不懂却让我爱不释手。周梦蝶的诗还真让人回味不穷的魔力,是诗飘入我的梦境,还是我误闯诗的国度,庄周梦蝶的心情此刻竟然有些理解。

我对周梦蝶始终一无所知,一如我对诗永远一知半解,而周梦蝶一生俨然就是一首诗了。

没读诗,根本写不了诗。

刊登于星洲日报:星云(6月份)

2018年7月18日星期三

《选择这几年》

生活上无可避免地面临很多选择,早些日子在雪糕店档口徘徊,迟迟无法选好口味,这才发现自己有选择困难症。

也因为这样,我尽可能让自己统一选择,好比周末吃早餐都是来杯咖啡,连茶水档老板远远看我伸出食指,就心领神会递上一杯咖啡。这种默契也是平淡生活的小乐趣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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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起五年,浮现在你脑海的多半是刚过去的全国大选,这也难怪,我从别人口中提起的五年,也多少关系到大选。

“如果可以的话,给我五年时间,义无反顾做自己喜欢的事,就像五年一次的大选,用时间来证明我的选择。”当看到甲在社交网页张贴这段话,我看后实在不懂如何回应,反复阅读几次,还是没点赞,反而想起早些日子和友人乙的对话,恰好也是关系到五年。

“你有没有想过五年后的你是什么模样?”类似的话我们没少听过,但问起的多是比较遥远的未来,五年过后的自己会是怎样的?还真没好好想过。乙一脸沉重表示,25岁的他什么事情也做不好,开始经营小生意,但比起同龄朋友有着差距,这让他挫败,为了不让五年后重复怨言,他现在涉足不同领域的生意,尽可能多交朋友,每天出门应酬已是常态,哪儿有商机就往哪钻,我从他身上看出年轻人的上进心,顿时自叹不如。

他反问我有没有想过五年后的处境,我的理解是,五年后还会满意目前的工作吗?这问题太直接也伤人,我想多数人都对这问题无法招架,特别是工作了好一段时间的人。

一旦我们习惯朝九晚五的工作生涯,下班后就是不思进取的娱乐消遣,看似理想人生但人生轨道从此定型,安稳生活实则就是平凡人生。我想这就是友人乙话里的信息。

拿我的工作来说,五年后不见得会有多大进步空间,领着不好不坏的工资,工作内容也不会有太大变动,日子乏味,一些比较有想法的同事一一离职,剩下的都是不愿意作出变动的人,包括我。既然我同意目前的工作没太大的发展空间,那我是时候换工作吗?

这倒不是,我相信每份工作做久了都是无趣的,如何在琐事里取悦,要从心态下手。更重要的是,如何善用下班后的时间,若相信自己能有更大作为,必须把握时间自我增值,总不能一边大嚷不要让青春留白,一边坐在电视机前嚼着爆米花。

随着年龄渐增,我越来越觉得,现在做的事情,会反映在不远的未来。若喜欢园艺,五年后就会种出一片花海;想学游泳,五年后就成了泳池里美丽的风景;若厨艺不佳,五年的磨练一定能煮出不难吃的料理;不善投资,五年的跌跌撞撞也该懂投资不是投机;若喜欢某个女孩,五年的相处能让你们变得更好的朋友(能否成为伴侣就要看缘份了)。

时间一直前进,但很多人都选择忽视,到了无法回避的阶段,正面应对还是继续逃避?就显得太重要了。每个人都有自己向往的生活,若喜欢的话坚持下去无妨,一旦决定方向,试想五年后的自己是什么模样?

若连想象自己五年后的勇气都没,这也未免太可悲,总不能五年后才后悔,早知道我就不走这样的路。更伤人的是,五年后知道不对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,呢喃着坚持下去就会看到什么不一样,期盼会有什么好事降临。请原谅我的悲观,但我也不抗拒奇迹,只是这些际遇就像中彩票,可遇不可求。

就算选择喝咖啡,也要烦恼该加糖还是炼奶,
若无法抉择,建议以健康因素为第一考量。

2018年7月11日星期三

《偷时间》

走出办公室看到小猫在花丛下乘凉睡觉,顺手拍下它睡觉的英姿,没想到凑近就惊醒它了,我后退没几步它也继续睡去,我也好想大白天睡个好觉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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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听说人到中年,创作者的寿命等同油尽灯枯,过去留恋的琴棋书画诗酒花,如今七事已更新,演变成柴米油盐酱醋茶,无不让人倍感唏嘘,感慨青春小鸟不等人。尽管工作性质与创作毫无关系,我还是尽可能在下班后,花一些时间在创作上,日子下来还是陆陆续续写了一些作品,白天养家糊口,夜晚埋首写作,耕耘之余还是感慨没能写出像样的文字,想读多几本书精进自己也没那个时间。

那天在社交网页看到本地作家许友彬的生活插曲,他称近日减少看影视,一个月能读百万字写十万字,如此高产量让人望尘莫及,但也印证着有心还是能够办到——态度决定一切!

千金难买寸光阴这道理我们没少听过,要如何腾空更多时间花在创作上,恐怕还得从日常作息所花费的时间里“偷”过来。撇开日常作息与家人互动,安稳坐下后就是对着手机发呆,要不就开始盯着电视荧幕一直到入寝时间,我们每天花在影视的时间几乎都耗上一个晚上。村上春树提过,想成为小说家,先从拒绝不必要的社交生活开始,简单来说除了上班吃饭拉屎其他时间用来阅读写作就对了。

这样的残酷时间表的确很难办到,也说明无法做到这地步,不也说明创作热诚不过说得漂亮吗?创作公认是最不划算的投资,在某部作品竭尽心思,最后可能不受读者青睐,几个月的青春付之一炬,创作就是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情。

一些日本作家要求自己月读十书,算下来大概每三天就必须读完一本,还必须兼顾写作,这么一想全职作家的生活也没想像中那么轻松。事实上,在本地能成为全职作家的没几个,每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晋作家都曾雄心壮志想靠写作维生,但圆梦当儿也是梦灭的时刻,若坚持逐梦免不了与身旁人大动干戈,一如革命总免不了腥风血雨。

曾看过日本漫画家的辛酸史报道,大部分漫画家每天睡不过四小时,工作量之大非读者能够想像,就因为这些用命来拼的作品,才得以让他们成为流芳百世的大师。和友人讨论相关课题,他笑称若真无法找到时间写作,不妨想起日本漫画家荒川弘的话,“不要睡觉就好啦!”这句话让我哭笑不得,却让我体会深刻,若有时间睡觉,不如拿来继续耕耘,有谁不知道睡眠的重要性,只是某种信念驱使着他们继续奋斗着,只为了用作品证明自己还活着。

羡慕猫的悠闲,我已经很久没偷懒了……

刊登于星洲日报:星云(5月份)

2018年7月4日星期三

《工作这几年》

朋友经过我家,惊觉门前多了一栋建筑物,笑说搞不好迟些日子就找不到我家,这下我总算是隐居了(笑)。

偶尔经过建筑工人身旁,彼此都会礼貌点头,若他们要求一些食水,我妈也乐于供应,或许是明白这份工作的不容易,日晒雨淋的工作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。

给别人方便,就是给自己方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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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期五下班后,我都会驱车从工作地点回乡,傍晚五点上路,七点多就会抵达家园,总好过自己一人窝在宿舍过活,这150公里的路是我最心甘情愿的距离。我才刚踏入家门,就看到老父在门口沉思,他问我:“如果高处掉下,跌断颈骨会有什么后果?”

一开始我以为他遭遇什么工作伤害?但看他还是若无其事吞云吐雾,若受伤了想必没这雅兴,思索一会儿回答:“跌断颈骨我不确定会有什么后果,但脊椎骨一旦受伤可大可小,严重的话可能丧失行动能力。”他闻言后一脸沉重,我只觉奇怪。

我爸爸是罗里司机,驾驶重型罗里,负责运输砖头沙石,这几十年来都是靠这份技能养家糊口,处于退休年龄的他,还是不时到工地打份差事。今天他如常上班,和他接应的同事在工地高处一时不察掉下,重重地摔在地上,大伙急忙扶起这位同事,发现他鼻孔流血昏迷过去,那一刻大伙还真以为他已死去,急忙送去医院才能保住性命。

这位工人不懂未来还能否走动,没有人知道。劳力工作就是存在着工作风险,也难怪本地年轻人对于3D工作,即困难(Difficult)、肮脏(Dirty)、危险(Dangerous)都不愿参与。

上一代的工作者已是退休之龄,这几十年来我国都不断引进外劳填补这些工作空缺,而我父亲如今还是从事这样的工作,为了什么?还不是因为口袋没钱,我能给的不多,只能怪自己没本事。

罗里司机的工作风险远超我的想象,每次驾驶跟在载送树桐的罗里后都会感到畏惧,树桐绑在罗里上摇摇晃晃,让人难免胡思乱想到某部恐怖电影剧情,一想到这画面就马上加速超越,透过后视镜看着罗里缓慢行驶,放下心头大石不再紧张,却不曾为以身犯险的罗里司机感到担忧。

小学一年级时,放学后得知爸爸工作时遭遇事故,罗里翻车而他困在车厢里头,送医急救后所幸没生命危险,只是右腿被铁枝插入,身体多处骨折,在家休息了大半年,那段期间都是靠保险金过活,也让我初次领会“人有旦夕之祸福”的心境。

现在看着爸爸活蹦乱跳,无法想象他曾遭遇大难,身上也没留下痕迹,只是偶尔会嘟囔,人老不中用跨不上罗里阶梯。倒没听过他要转行,若是现代年轻人经此一事,这辈子恐怕不会再接触该行业,但有些专长不能说改变就改变,全家就靠这工作吃饭,只能努力调整心态,硬着头皮工作下去。

我不知不觉工作已好几年,感恩的是,我的工作无需太大的劳力,与其说是做工,不如说是“坐”工,每天坐在办公室敲打着键盘处理业务,偶尔也到其他岗位应对客户。走出空调温度极低、寒风彻骨的办公室,阳光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,站在热辣太阳底下没一会儿,就热得快要昏厥。无法想象有着一群人在烈日下卖力工作,换作是我,一定大喊吃不消,我这就看到办公室门口的园丁,专心一致修剪花卉,他意识到我的视线,和我相视微笑。

顿时有感天底下每个人为了生活都很努力地工作,只要无愧于心和持续做下去,那么每份工作自然就是最好的工作,也不用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了。

为了生活,每个人都很努力地在工作,
所以我无法理解,对生活轻言放弃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