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对

编辑告知《九流侦探》事隔四年重印一批，我闻言后难以置信，特别想到这几年书市低迷到让人皱眉的地步。这么说有些难为情，大部分人都以为重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，但要走到这一步，我用了四年的时间，在别人眼里可能我太小题大作。我心情也没什么雀跃，只是有些怀念和编辑电邮的交流，感觉自己仍然在出版界打滚着。

本来编辑说直接拿去送印，但我要求再给我校对稿件多一次，因我这些日子不断翻阅作品有留意到一些错字，还以为自己当初校对差不多了，结果再次校对稿件还是找到一大堆语病和错字。我久违地重读这部作品，有些难以启齿的是，我一直觉得这不是很好的作品，很多人看了也说这并不是我最好的作品，所以我都不敢和其他人多谈这部作品。

也因为不够好，撰写第二部时，我立志要写出不同于第一部的风格，庆幸的是得到的回响也算不错。前些日子我写完第三部后，有感这可能是我写的最好的侦探故事，更感动的是，我见证了九流侦探的成长，也见证了牛小流的成长。

校对的当儿，我不断在想，一些字句其实可以写得更好，一些故事转折其实可以藏得更妙，若现在的我撰写这个故事，又会是怎样的成品。我前些日子心血来潮将几年前写不好的故事，从头编辑一遍再加上一些自己新的想法，到最后竟觉得这部其实也是不错的作品。原来这些日子，我写作能力进步不多，但编辑文字功力应该是好多了。

我经常反复阅读自己的文字，而且还乐此不疲，也因为这样的关系，我好一段时间都无法阅读《九流侦探》，因为看到真的要吐的地步。虽然我说写的还好，但我好感谢这一部作品，让大家认识了我这个年轻作者。当我听说某某看过我作品或书柜收着我的书，我会惊叹原来有人在关注着我，那天心情无疑就是最好的一天。

写到这里，你难免会好奇，少说也在出版界走了几年，怎么感觉还是没什么志气。对我而言，不管过了多少年，我在文坛或出版界里，永远都只是挑战者，意识到自己还不够好，就没那个自说自爽的心情。特别记得网友一句，作者只需写好书就可以了，这让我觉得，自己对得起文字，和买过自己书的人否，我想读过我书的人，应该会明白我就活在我的文字里。我朋友说仿佛感受到我在旁边述说一个个荒谬的故事，能够以这样的方式陪伴着大家，也是我预料之外的事情。

反复检验每一个段落，甚至每一个用词，会觉得都有修改的余地，果然我当初还是太嫩了。不过这样也好，至少我知道这样写是不对的，对我未来日子的写作之路也有着更深远的影响。这时我突然发现，校对的不只是文字，同时还检视着自己的人生，我为了什么而写下这行文字，就好比我是为了什么而活着。我近期开始写新故事，才发现自己是那么喜欢写作，就连呼吸也很期待，或许是我继续呼吸的唯一理由吧。

谢谢喜欢《九流侦探》的你们，也特别感谢大将出版社马总编这些日子的栽培，也谢谢还继续写作的自己。最难的不是写书卖书，而是知道写不好卖不好，还坚持写下去的傻劲。

总有个契机让你爱上文字，但愿我也能成为那个契机。

《比上不足》

用这篇来总结一年的心情，最贴切不过。
这些日子认识不同的人事，是好是坏没什么记得，只隐约觉得，每个人都很努力为生活而努力。只是最后变得近乎一样的奋斗目标，让我有些错愕，人生这条路走到最后竟是如出一辙。
为什么我们这么努力把自己变得一样？
为什么我们害怕自己和别人不大一样？
为什么这些烦恼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？
之前也写过类似的文章，发现那份心情还是一样彷徨，才意识到自己从没长进过。到现在我都不大喜欢打听别人消息，反正那又不是什么好在乎的事情，残酷的是，那些故事会自己找上门，原来这就是社交嘛。
比上不足，比下有余，却还在烦恼的你们，又有什么好叫苦。在我眼里，这根本就是有钱人的烦恼，或许这句话也是对自己说的 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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友人说我最近常皱眉叹息，好奇问我是不是运程不佳。我摇头表示踏入社会后烦恼接踵而来，工作方面不尽理想，入不敷出妙手空空，前途茫茫毫无头绪，更别提那些芝麻蒜皮的琐事，有时干脆放弃思考任由时间为自己下棋。

友人沉思好一会儿，表示自己近日也被烦恼缠身，看我烦得焦头烂额，揣测每个人都有自身烦恼，分别在于说出口否。他的话深深触动了我的心，就连回到办公室，我都在思索着烦恼从何而来。

有时听他人诉苦对于生活的不美满，我都难免在想，其实也不至于到烦恼的地步。甲说不想父亲对他的生意太多意见，其实能当老板已是三生有幸。乙说经济萧条没本事购屋置产，其实每人都有一样的窘境。丙说年近三十仍旧孤家寡人，其实一个人也不是坏事。丁说遗产风波迎来家庭失睦，其实少贪一些就能天下太平。

可我不禁奇怪，为何人总会到达感慨人生的心境阶段，这些日子的苦难不是把我们修炼成更坚强的人吗？我面临过生活上接踵而来的难题，听过他人令人鼻酸的经历，见证过国家动荡不安的时代，我心却是一片茫然，对人对事开始变得胆怯，只因对未来的不确定。

朋友向我诉苦关于对人生的不确定，我有苦难言，只让这成为内心的零嘴，在黑夜里反复咀嚼。我想，虚度光阴这句说法是不存在的，就算我们什么都没做，但我们每天活得好好的，这也是一种人生态度。或许目前还看不出未来的方向，但我们确实一步步正走向未来。只要确信远方有人在等候，那么这些苦痛也是一种没说出口的思念。

本想说，他人烦恼不过是子虚乌有的烦恼，但想到烦恼一旦存在，就在心头住下来，这种痛不欲生的杂念足以让人崩溃，喜怒哀乐并没阶级之分。烦恼之所以存在，不外乎是对人生太多要求，虽然说不上完美人生，但我们这些日子绝对不是白活的。

我继续认真思考，对工作的麻木，大可选择另谋高就；对未来的彷徨，大可规划每年展望；对收入的埋怨，大可选择找份兼职。一想到自己还活得好好，说什么也不能轻言放弃，“比上不足，比下有余”是友人送我的八字箴言。

我也好想不在意他人的目光，活出自己生命的色彩。

刊登于《中国报》副刊（10月份）

《人善被狗欺》

友人读到这篇文章后，称难以想象我是一个善良的人。我歪着头想想，这么说也没错，我也说不上什么好人，更难以启齿的是，我总是假装自己是还不错的人，实则是斯文败类。

我也好想成为一个坏人，可以对别人的苛刻绝情一些，对别人的不安冷漠一些，至少不会徒增烦恼，本来活着就该只为自己而活，却又不是每个人可以做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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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于不熟悉吉隆坡市路线，花了好大功夫才把友人载送回家，没想到转个弯不小心驶入单行车道，结果迎面而来一辆车子。这条路因两旁车子违例泊车变得异常狭窄，并不足让两辆车通过，我自知理亏遂倒车后退，没想到一倒车对面车子就踩油相逼，倒车技术不佳的自己差点误撞旁边车辆，情急下只好闪一下高灯示意放缓，没想到车主连续闪高灯回应。我好不容易把车退到空旷处，那车子经过我车子时，摇开车窗大声叫嚷要我下车谈判，我为保安全躲在车子里不出一声，那车主火爆拍我车子几下后就愤然离去。

心有余悸的自己之后带着沉重心情驾回家去，和家人说起这事，他们听罢都说我太容易被人欺负，理应下车和他辩论，就算闹上警局也不怕理亏。可我想到，若下车辩论难免会大起干戈，伤和气事小只怕酿成血光之灾，哑声吞气未免不是解决之道。他们提到，就是看我一副怕事模样，对方才会肆无忌惮地欺负自己，偶尔也该展示出强悍一面。

虽很想说与人为恶非我本性，但我根本是没那胆子作恶。自小循规蹈矩的自己，对事对人都显得战战兢兢，别说擦肩而过的路人，就连对身边人也不敢提高声量。就算别人骑在自己头上也尽量显得满不在乎，转过身才大吐苦水的自己，早已习惯这种弱肉强食的生活，秉持着忍一时风平浪静，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处事态度，不过这一刻还真怀疑自己这些日子的信念。

若干日前和友人到嘛嘛档聚会，散场后我到路边领车，没想到几只流浪狗围绕在我车旁，我凑近车子却惹来狗吠，踏步向前狗儿作势要往我方向扑去，我狼狈狂奔并碰见刚要离开的友人。他了解情况后，就从路边捡个木头，卷起衣袖，一个箭头往流浪狗方向冲去，流浪狗看到他来势汹汹，吓得落荒而逃，我站在原地惊讶得说不出话。我向友人道谢时，友人淡淡说了一句人善被狗欺，马善被人骑。

我突然明白，所谓善良不该是怕事，而是一种不畏强权，坚持主见的一种正面能量，懦弱怕事绝对不是善良的表现，不过沦为自我安慰。那人好不好被欺负，从生活细节都可一窥一二，盲目遵从意见，不敢得罪他人，从不拒绝他人，满肚牢骚不说，这些悲剧几乎发生在每个人身上。该坚持的终究要坚持，若无法用道理说服他人，偶尔凶悍一次也是人之常情，若默默纵容恶势力，连狗都会欺负自己。

刊登于中国报副刊（11月份）

从小到大被狗追的我，就是无法喜欢上狗，唯恐避之而不及。

《叙事与虚实》

来到2016年尾声，是时候检讨自己这几年的写作之路。不知不觉开始写散文已有两年的时间，虽然间隔难免放缓步伐，休息一段时间仍对键盘说话。比起小说，散文更接近内心独白的存在，对事对人往往都会有更好的想法，值得沉思的是写了几年，也只能写出不怎么样的文字。我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写下去，才能看见自己能否写出不一样的文字。

 这几个月都在想着，我的散文算得上是好的散文吗？这些文字有否伤害他人，或伤及他人声誉，成为众矢之的非我所愿。 我总以张曼娟日前访谈内容作为参考。

 [我同时又是个很重视隐私的人，我不喜欢别人谈论我的私生活，当然也能将心比心，保护并尊重身边的人，不会暴露他人的隐私。] 

为了避免自己写了不该写的东西，发表前我都会选择让这稿件沉在抽屉一段时间，隔上一段时间才看选择发表否，不外乎是害怕自己过度感情用事。若真无法抉择，就转发给友人过目，通常转发过目的稿件，友人都好心提醒，请务必不要发表，我的不安感果然没错。到最后，我只能写自己的东西了，也乐得自在。

 [我遇见了好故事，都会将它改头换面一番。一方面保护了当事人，一方面也展现了我的本领，我写的是小说或散文，又不是报导文学，纪实并不必要，最需要的是想象力与创造力。] 

总得经历什么，才能写出让人动容的文字，在创作上我都要求有一定的真实性在故事里头。不一定是完全属实，至少那份情感必须真挚。倒是散文，我是不敢写没发生过的事情或心情，不外乎怕被熟人说我谎话连篇，更重要的是无法正视文字。一个人若对文字都无法坦率，又如何期许写出好文章呢。或许到最后，对得起自己就好了，只希望自己还能够写多个几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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某天在社交网页上，看到一则让我神驰的信息，即文章该如实记载吗？小说还可接受虚构情节，但散文之说就只能真人真事，因为读者是基于真实而先入为主。我不知道最终解答谁是谁非，但我不禁审查自己写下的文字，是否有做到纪实这一点。若因为文章张力所在，而让读者胡思乱想，这么一来就是文字造孽。

开始写散文也是这几年的时候，一开始也没期许什么，心道反正日子也是白活，倒不如写一些属于自己的故事。若能让他人认可就再好不过，当然稿费也是吸引之处，但我相信没人会特别看重这份稿费，当作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已足矣。

灵感无处不在，但要完整呈现在文字上，应该离不开天地人之说。一闪而逝的灵感落在脑海里，在键盘上的手试图模仿文字起舞，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态度，反复阅读却不会发闷，只因用心所致。我尽可能地将真事好好记载，不添加虚构成分，就连引用句子都好好说明，平实简单也是一种福气。

回想起过往读过的名家散文，无不钦佩他们让人乍舌的经历与大器，从严峻环境磨砺出来的坚韧，是我百读不厌的一页。或许真实记载是必须的，至少那一刻的我相信他是真实存在的。若我知晓这不过是子虚乌有的描述，也会大嚷欺骗感情，正如某作家被发现偷腥，让读者大骂笔下的痴情都是屁。

可我忍不住想起，求学时期作文比赛得奖作品，都离不开亲人离世，家属看到自己被子女写成奄奄一息，都不懂该为奖状开心否。这也看出好的文章离不开坏的经历，大海罹难总好过一帆风顺，六月飞霜总好过六月酷夏，那么写作无疑是天底下最可悲的爱好。没有这种经历就不该大放厥词，就连虚构都该问问自己的良心，和考虑天底下读者的眼睛。

我非乐观之人，有悲观不安的一面，也曾经历一些事情。有些故事浮现在心头，想和他人分享，却忍不住问自己，这是否可和他人说的私事。别人看到这篇文章，对自己又会有着什么想法，不要到覆水难收的地步才说文字无罪。踌躇不安时，就转发文章给好友问问意见，好友直说有些故事还是放在心里好了。我听后内心一阵安详，毫不犹疑地文档删除，只因文字本来就是该为人带来幸福，而不是不幸。

刊登于中国报副刊（6月份）

我为了什么而写作，又该如何写作。

注：图源自网络，部分内容引用张曼娟访谈。